陶錦之和陶棋之兩人一下飛機就往家裏趕，出租車堵在了市中心，根本就進不到裏面去，陶棋之急的都快打算下去跑回去的時候，陶父的電話終於回了過來。

陶棋之開了擴音，還沒來得及說話，陶父有些沙啞的聲音就傳了過來：“棋之？”

陶棋之立馬開口道：“爸，怎麽不接電話？是不是出什麽事了？”

那邊頓了頓，然後開口道：“哪有什麽事兒，沒事兒，你在A市好好工作啊。有時間……”他話說到這裏就沒有再繼續了。

陶錦之卻聽出了端倪。

陶父是個很固執老派的人，非常好面兒，他出現在別人眼前總是精神氣十足的，但是手機那頭傳過來的聲音明顯沙啞疲倦，像是好些日子都沒有休息好一樣。

也因此，陶錦之心裏頭那預感來得愈發明顯，陶棋之卻單純的像是信了，就要掛斷電話，陶錦之忙從他手裏奪過來手機，聲音沈沈道：“爸，我是錦之。我和棋之回C市了，你們在哪？”

“……”那頭沈默了很久，才道，“不用你來管。”

“媽是不是出事了？”陶錦之沒理對方固執的態度，繼續問道，“您一個人照顧不過來，有我們也好搭把手。”

“……”

那頭始終沒有說話，只有喘氣的聲音。

似乎有怒意，但又有一種別樣的情緒。

在這樣的靜默之中，堵車的情況終於得到了緩解，無數喇叭聲響起來，車開始緩慢的往前開動。

手機那頭，陶父也終於認了輸般開口：“在市醫院。”

陶錦之冷靜的道了聲“好”，對前面的司機開口道：“師傅，麻煩您去市醫院，謝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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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母的心臟病也算是個老毛病了，以前做過一次手術，挺成功的，沒什麽大毛病，但是前段時間突然覆發，一下進了醫院，心臟負荷過大，有些撐不住了。

醫生說了，這次手術沒辦法做了，只能等。

雖然醫生沒有直接說出後面那個字，但是誰心裏都清楚，是什麽意思。

等死。

陶棋之雖然是個男人，但到底不算成熟，在病房外哭得跟什麽似的。

陶錦之和陶父難得和解，一起去辦手續取藥，雖然期間沒有說過一句話。

他和陶棋之回來之後，陶母一直都屬於不清醒的狀態，因此也不知道他們倆回來了，直到傍晚，才模模糊糊的睜開眼。

陶棋之眼睛紅腫，但哭已經是忍住了，陶錦之看著他的背影，覺著他好像變了一些，一夕之間成長了不少。

那是一種感覺，用眼睛是看不出來的。

陶錦之沒打算打擾他們一家三口的敘舊，畢竟嚴格說來，他並不算陶家的人，所以陶棋之和陶母說話的時候，他就退了出去，將門合上了。

彼時已經是初秋了，天氣卻仍熱得不行，特別是C市，總帶著一股子潮濕的熱氣。

陶錦之站在市醫院外的那棵大槐樹下抽煙，周圍有不少賣小吃的攤販，看著他熱情招呼。

陶錦之買了杯豆漿喝完，最後幾口吸得“哢哢”作響，像是這樣才有人氣兒一些似的。

他靠在槐樹上，合上雙眼，想著些什麽，精致的輪廓被朦朧的霞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，臉上的小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無數浮塵飛揚而起。

靳魏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。

他尋他尋到快十天，基本上沒怎麽睡過去，他盤查所有的監控，始終沒有發現陶錦之的身影。

他甚至在午夜翻身時把最壞的結果都考慮進去——如果陶錦之真的想不開去自殺了，他會怎麽辦。

結果當然是沒有答案。

靳魏一旦想到這樣的結果，心就會揪著疼，然後再也想不下去。

他也想過，他找到陶錦之之後，一定要把對方摟入懷裏，緊緊的狠狠的摟著，然後把他臭罵一頓。

可是當他真的站在這裏，看到不遠處的陶錦之時，竟難得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來。

不太敢走上前去。

他靳三少不怕天不怕地，卻怕了站在陶錦之的面前。

陶錦之在那裏站了很久，很平靜也很平淡，任由落葉吹拂飄然於肩，他只是輕輕拂去，仿若從未在他身上停留。

靳魏嘆了口氣，終於邁開了步伐，走上前去。

陶錦之正發著呆，突然被一股熱氣包裹，熟悉的味道撲入鼻中，讓他渾身禁不住的顫栗。

……終究還是來了，他想。

靳魏怎麽可能會找不到他？陶錦之覺得這場本就不是勢均力敵的逃竄與抓捕，就此落下了帷幕。

他躲不過靳魏，一來是因為靳魏太固執，二來，卻是因為他不夠狠，始終狠不下心去，離這個人遠一點，再遠一點。

他可笑的留在A市，只因為和他呼吸著同一片天空的氣息。

他來C市分明可以有更隱蔽的做法，卻孤註一擲，選擇了最容易被靳魏發現的飛機。

他知道，那是因為他內心深處也在期盼，靳魏可以找到他。

縱然因為各種外在的原因，讓他掙紮著要離這個人遠一些，再遠一些，更遠一些。可是他的身體和靈魂，又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。

他更像是火，靳魏像是飛蛾。他鐘愛著那赤誠的飛蛾，卻唯恐自己的火苗，將他燒灼得無處可躲。

於是在這樣的一個初秋時節，楓葉尚未成為黃燦燦的顏色，天空的蔚藍逐漸被晚霞取代，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迷人的醉黃之中。

他輕輕的反抱住靳魏的肩膀，聲音呢喃：“你來了。”

靳魏將他的頭埋入自己的胸膛，說話時胸腔震蕩，心跳全都是他一個字又一個字的滿腔愛意。

他說：“我來了。”

叫賣的聲音仍然不絕於耳，遠處即是那個迎人來往的白色桎梏，有人愁也有人喜，自門前匆忙而過，不過留下一身浮塵。

這偌大的城市之中，他曾無依無靠，如今，卻也能同一個人擁抱，感受到對方最熾熱的身體溫度。

他從別處沒有得到的，卻依靠靳魏全了他。

他人生所有的空缺，似乎都在此刻被靳魏填滿了，添得滿滿當當，幾乎快要溢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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